研究人员在超导磁力仪中放置月壤样品。地质地球所供图

■本报记者 袁一雪

“十四五”以来，我国锚定科技强国建设的战略目标，发挥新型举国体制优势，迈入世界科技前沿探索的“无人区”。在这一阶段，科技创新面临前所未有的复杂性与挑战性，传统科研模式已难以适应突破关键核心技术的需求。

面对这一形势与挑战，中国科学院以科研组织模式创新为突破口，打破传统课题组长负责制带来的“小而散”困局，通过强化重大任务战略牵引、构建新型创新生态，激发原始创新活力，为攻克关键核心技术、抢占科技制高点提供制度保障。

集中优势力量，服务国家需求

“开组会了。”中国科学院地质地球研究所（以下简称地质地球所）纳米离子探针实验室主任、研究员杨蔚的话像集结号，让所内十几个研究组的科研骨干陆续走出自己的实验室、走进会议室，参加针对嫦娥六号月背土壤研究的讨论会。这样的会议自2023年7月工作组成立以来，每周召开，从未间断。那时，距离嫦娥六号发射还有一年。

工作组由地质地球所党委筹建，只为在拿到无“前人经验”可鉴的月背土壤时，准确、快速地得到数据。“所里抽调行星物理、行星化学、行星地质学等方向的科研骨干加入工作组。”杨蔚介绍，“不仅提供人员支持，还将月背土壤列为所级重点工作，统筹协调实验室、充分调动所内资源，并自筹资金进行全力保障。”

加入工作组就意味着要暂缓或暂停手上的研究项目，全身心投入重大任务中。但令杨蔚感动的是，组员们不提条件、自愿加入，毫无怨言地将手中的研究向后放，只为做好“国家事”。

“我们是‘国家队’，这是我们的优势，担‘国家责’是我们的使命。”这让杨蔚颇为自豪。而在等待的日子里，实验室的灯光依旧彻夜长明，科研人员没有片刻停歇，紧锣密鼓地开展着各项准备工作。

2024年5月3日，嫦娥六号发射当天，这支由100多人组成的工作组有了新名字——“嫦娥六号攻关突击队”。8月24日拿到样品后，他们立刻着手攻关，并与中国科学院内外单位展开合作。其中，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承担了从科学目标设计到样品分析的全链条工作，包括着陆点选址、指令上行、数据接收处理及样品解封制备；南京大学在其水含量的优势研究领域中充分发挥作用；中国科学院广州地球化学研究所则由院士领衔，组建了以青年科技骨干为主的涂光炽CE6样品研究攻关突击队，制订了从样品前处理到同位素分析的详细测试计划，细化至每日任务分工。最终，科学家们通过研究嫦娥六号样品取得多个首创性关键进展。

对于“嫦娥六号攻关突击队”科研跑出的“中国速度”，地质地球所党委书记、副所长黄向阳认为：“突击队的这次科技攻关，体现了‘把月球样品研究做到极致’的精神，那就是极强国家荣誉、极高科学追求、极限技术挑战、极速使命必答。”

这样的合作也充分彰显了中国科学院作为国家战略科技力量主力军，始终服务国家需求的使命担当。

重大任务牵引，引领国际前沿

嫦娥六号月球样品研究的协同攻坚，是中国科学院探索新型科研组织模式的生动注脚。不仅如此，在其他学科领域，跨学科、跨国界的协同创新同样迸发出强大能量。

今年7月10日，国际学术期刊《细胞》以专题论文集的形式，集中发表了国内外30多个研究机构300余位科研人员联合开展的10项脑图谱研究，其中3项研究首次见刊，另外7项已于不久前发表于《细胞》《神经元》《发育细胞》。这是我国科学家在解构人脑800多亿个神经元研究中迈出的重要一步。

这些研究源自“全脑介观神经联接图谱”大科学计划，该计划由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脑科学与智能技术卓越创新中心（以下简称脑智卓越中心）学术主任蒲慕明与海南大学校长骆清铭于2018年共同倡议。2020年，科技部召开脑图谱大科学计划启动前期工作座谈会，并成立中国工作组，专项部署大科学计划培育项目。自启动以来，脑图谱大科学计划的核心目标逐步聚焦于绘制非人灵长类动物和人脑全脑介观神经联接图谱。

脑智卓越中心副主任孙衍刚认为，灵长类脑图谱研究具有工程浩大、周期长、数据量惊人等特点，只有持续深化全球科技合作，才能向绘就灵长类介观脑图谱的更高目标发起冲击。

于是，在战略布局下，脑智卓越中心和海南大学、华大生命科学研究院等国内机构牵头，与国际顶尖科研机构及科学家开展深度合作，共同筹建“国际灵长类介观脑图谱联盟”，打破以往生命科学研究领域以课题组长为核心的独立研究模式，探索建制化新型科研组织模式。

在孙衍刚看来，平台和数据是开展“大兵团”作战的两大要素。“让不同研究中都用得上的技术规模化和平台化，能够把科研人员从重复性工作中解放出来。在应用中出现的新需求和新问题，也可以推动技术的进一步发展迭代。”因此，在实施过程中，这支国际合作团队采取“技术研发-平台赋能-协同攻关”三级架构，即前期由专项团队突破关键技术瓶颈，中期搭建标准化技术平台实现能力复用，后期由各课题组依托平台资源，针对各自感兴趣的问题开展研究。

例如，“猕猴屏状核细胞分类与全脑联接图谱”研究由国内外8个研究机构的92位科研人员协同攻关完成。其中，图谱构建以脑智卓越中心的全脑介观神经联接图谱研究平台（非人灵长类）为底座，同时深度整合法国卫生与医学研究院干细胞与脑研究所的猕猴联接组数据、华大生命科学研究院的空间转录组技术，以及腾讯人工智能（AI）实验室在算法与算力上的关键支撑，形成多源协同的资源整合模式。

瞄准“十五五”，协同创新在路上

从嫦娥六号的“月壤攻坚”到脑图谱的“跨国突围”，中国科学院以科研组织模式创新为“金钥匙”，打开科技创新“加速之门”。这一变革更是渗透在“十四五”期间科技创新的方方面面——

在东北黑土地上，中国科学院东北地理与农业生态研究所联合百家单位勠力攻关，用科技力量筑牢“黑土粮仓”。

在合肥科学岛上，由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牵头、联合多方研制的全超导磁体，成功产生35.10万高斯的稳态强磁场。

在广东，由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领衔、全球74个科研机构共同参与的江门中微子实验正式运行并发布首个物理成果，成为国际上首个建成的新一代大型中微子实验装置。

在太空，“夸父一号”已在轨运行超过3年。作为“夸父一号”卫星工程首席科学家及科学应用系统承担单位，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已经形成了建制化科研攻关模式，引领全台科研人员积极投身国家重大任务研究。

这些硬核成果的背后，是中国科学院以国家需求为导向，将有组织科研作为破解重大问题的核心路径，通过强化战略谋划、完善协同机制、优化资源配置，有效促进多学科知识的交叉融合与创新要素的高效流动，推动科研范式向更开放、更协同、更高效的方向转变。这种以协同合作为核心的科研组织新范式，不仅打破了传统学科壁垒和资源分散的局限，更通过构建从基础研究到应用开发、再到产业化的完整创新链条，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贡献更为强大的科技力量。

“十五五”新征程即将开启，中国科学院的科技工作者们正以“大兵团”作战的气势，将个体的坚守汇入集体的洪流，以更昂扬的姿态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强国之路注入源源不断的科技暖流，让创新的火炬越燃越亮。